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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他獎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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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他獎勵

好不容易見到紀容棠,他自然想要打探打探孫興的消息。但見紀容棠身子頓了頓,半張已經隱匿進昏暗光線下的臉,神色覆雜。他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,原本飛揚奕奕的眼角倏地沈了下來。

“他怎麽了?”

裴珩斂著息,扶著檻欄的手不自覺卷曲成拳,一點點握緊了冰涼鐵欄。慘白而突出的骨節,意外地將從未在他身上看到的倔強顯現了出來。

“死了。”紀容棠輕飄飄開口,看似並沒想瞞他,“那日帶你回牢房後不久,他就再次毒發身亡,到死,也沒吐露一個字。”

“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,當日他醒來看見你的時候,那眼神中分明有恐懼。可你又說不認識他。”

她轉過身子,整個人又回到壁上小窗透進來的光暈裏,那對深邃墨瞳也在光影中變得如同琥珀,“裴珩,騙我沒好處。”

這是紀容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。

二人就這麽對視了片刻,雖在一明一暗,卻夜都將對方臉上的神情盡收眼底。

紀容棠撣了撣衣擺,再次往外走,這次裴珩沒再挽留,只是思緒更加濃郁,眸光比方才更低沈,緊隨著那道身影即將完全隱沒出門口時,傳出了她跟獄卒的對話。

“若是此人還有跟案子有關的事情要交代,可告訴陳獄頭,帶他來見我。”音量不小,更像是說給他聽的。“他毒性未解,鬧不了什麽事兒,不必成日戴著鐐銬。”

裴珩陰沈低落的心,忽而呯呯動了一下,她竟然還記得自己曾跟她要的獎勵。

可為什麽要獎勵他呢?不過是回答了幾個問題而已,還全是謊話。他喉嚨微動,好似有股暖流順而下,正正緩解了剛才聽聞孫興死了而應生的幹澀。

那日在紀容棠房中,孫興囁嚅說出的那句孽障已除,裴珩也聽到了,而且十分清晰。紀容棠也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,但他的直覺告訴他,這個孽障指的就是自己。而孫興正是他苦苦尋找的父親派來的人。

其實來京城之前,他就預想過即便找到了父親,大抵也不會相認。畢竟當初是為了官途才拋棄的他們母子,心狠之人皆能成事,想必他如今也該榮華在身了吧,又怎會讓自己這個不知哪裏跑出來的兒子毀了他的名節。

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,虎毒還不食子,而他的親生父親居然想要他的命,甚至不惜大費周章派人陷害他,就為了名正言順地永絕後患。

裴珩本還幻想,求求紀容棠再見一面孫興,這樣他就能再探聽到多一些線索。他還是想知道父親是誰,不過這次卻是同母親一樣,帶足了恨意。

紀容棠離開牢獄直奔沈寺卿休息的書房,將自己關於廣濟寺一案的種種猜想一一闡述了出來。她眉眼專註,口若懸河,沈寺卿看著聽著,也頻頻點頭。但以往那種恍然大悟、茅塞頓開的神情,卻悄然間不見了。

這一微妙的變化,被紀容棠一下不落地捕捉到,心裏犯疑,卻又一時不知道是何緣故。

“你說得確實有可能,老夫看過那二人的供詞後,也有類似的看法。不過你這兩日太忙,一直看不見人,所以才沒跟你溝通上。”

沈寺卿給自己續了杯茶,茶香四溢,他嗅了嗅品下一口,才繼續說道。

“其中一人說懷疑公主府的人也參與了。但依老夫看,此言完全是為了轉移嫌疑,強行編造的。你可知那廣濟寺重新修葺的善款裏,很大一部分是當今的皇後娘娘和安陽公主共同捐贈嗎?如此,公主還有何倒賣佛像的嫌疑呢?而且安陽公主性子果敢、雷厲風行,她府上的人從來沒有敢忤逆她的,更別提敢做這樣給公主抹黑的事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好了,沒什麽可是的。明晚你依舊可以帶一隊人去廣濟寺附近守著,但要見機行事,不能逞強,切記安全第一。至於其他的,就交給齊玉吧。他休假回來了,剛跟我打完招呼,估計這會兒已經去看卷宗了吧。”

齊玉是大理寺右少卿,四年前從太原府連升兩級調任而來。此人做事八面玲瓏,奉命唯謹,向來以沈寺卿馬首是瞻。

紀容棠此刻才終於明白了,沈寺卿臉上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原從何來。此案交給齊玉,那還不是沈寺卿想要什麽結果,便是什麽結果。

她靜坐太師椅不動,捏茶杯的手指卻在不自覺收緊,目光流轉在茶杯上,能瞥見自己的指尖已隱隱泛白。

仔細想想,自打她進入大理寺的這半年,破案無數。好像但凡案子牽扯多一點的,沈寺卿就都會“好言提點”一番。一邊用她破解各種難題,一邊又想方設法阻止她探索案件背後見不得光的真相。

紀容棠其實並沒多在乎功績,她堅持從案件出發,一心追尋真相,付出的所有努力無非是想給兄長留個好名聲。

可總是被阻攔、被埋沒,她的心裏也不免泛起悲哀。但下一秒,這種酸澀就被另一中奇異感覺所代替,她突然意識到,或許這就是大理寺遲遲無法更上一層樓的根本原因。若是沒了沈寺卿……

仰頭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,茶水的苦澀在舌尖頃刻爆發,升至眼中便化作一股決絕力量,廣濟寺的案子她查定了。

準確的說,她打定主意要查的是安陽公主府裏有何貓膩。從沈寺卿那裏出來,紀容棠並沒有去找齊玉說什麽,同丘之貉罷了,她只寄希望於明晚的埋伏行動能有所收獲。

但沒想到上天眷顧,竟讓她今晚就在醉仙樓裏發現了意外之喜。

她學著那日在醉仙樓看到了那些瀟灑文人的模樣,換上了一身煙藍色的廣袖直裾深衣。用一根白玉簪挑起部分長發綰在腦後,淡如雲霧的紗衣外罩,恍如仙人,襯得她比平日著官服時更飄逸灑脫,儀態翩翩。

今晚是紀容棠獨自一人來的,他挑了角落裏的位置坐下,方便觀察各色人馬。

殷勤的酒保依舊堆笑,奉上酒水單,倒豆子般又介紹起來。

“來壺藤引酒嘗嘗吧,再來兩碟小菜。”

她沒有點瓊花釀,想自己觀察觀察,等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再找這兒的姑娘聊聊問問。

“今晚是咱們醉仙樓每月一度的雅韻流芳賽,公子可要參與一二?”

“雅韻流芳賽?”紀容棠疑惑地重覆了一遍,隱約覺得這個名字可能和陪酒的姑娘們有關。

不出所料,酒保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她是新客,忙收起水單,故作神秘地靠近了幾分。

“公子可知青苑選花魁?二者差不多,都是姑娘們憑借才藝獲得各位客官的喜愛。不過咱們的姑娘只陪客人行行酒令、談談文采,沒什麽因比賽漲身價一說。所以這雅韻流芳賽選出的最受歡迎的五位姑娘,也只是會在下個月,上到咱們醉仙樓三樓的雅間裏伺候。”

紀容棠擡頭看了一眼,三樓的雅間果真就五個。

“那我們有什麽可參與的?喜歡誰就給誰鼓掌喝彩嗎?”

酒保從腰間布袋裏,掏出一把絹花,“等一會兒有姑娘表演時,小的會繞場走一圈,只要公子覺得那位姑娘才情好,就可以將手中絹花扔給我一朵。如此循環,最後依據各自得到的絹花數量決出名次。”

見紀容棠聽懂了,他又從布袋另一側掏出五朵金色絹花,比剛才那一把的要更大一些。

“小的手上這種叫押寶金花,一兩銀子一個,公子若是買了,就可以在上面是寫上自己的小字。也是同樣的,喜歡誰就給誰,最後結算時,只要有公子投的姑娘當選了,就可以享受未來一個月內,每次到三樓雅間消費均讓利十兩的優惠。”

不愧是京中第一的酒樓,營銷手段層出不窮。紀容棠不想掃酒保的興,果斷掏了五兩銀子給他。

酒菜上的很快,比賽也在戌時三刻準時開始。

就在第一位姑娘快表演完的時候,紀容棠隔壁桌來了兩名約莫年過三旬的中年男子,穿著不菲的繁紋綾羅,一落座就問酒保都錯過哪幾位姑娘了,可見是因今晚比賽特來消遣的。

那人扔給酒保十兩銀子,邊說邊用手比劃了一個“五”的形狀。

舞臺上音律不斷,響遏行雲,紀容棠勉勉強強才能聽到那人說的一些字眼,直到他提到月盈的名字,她心頭一動,看來這個月盈還是個小有些名氣的。

後聽了一會兒二人的對話,句句不離本錢、人工之類的,像是商賈出身。頓時心生一計,提著酒壺走了過去。

“可否跟兩位大哥拼個桌?小弟那個位置看不太清。”

她一手提酒壺,另一手不好意思似的撓了撓頭。邊說還邊嘿嘿笑著往舞臺上的姑娘瞟,讓人看起來有些好笑,便也不好拒絕。

“小弟一會兒幫兩位大哥酒錢一起結了吧,權當感謝了。”

那二人顯然是沒想到紀容棠會這麽說,下意識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。見她穿的就是一普通小書生的樣子,便大手一輝,豪爽說道,“哪兒用得著小弟你,只管坐下來跟咱哥兒倆一起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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